编者按
“你好，我是XX公司的，我们有一款理财基金向您推荐;”“你好，我们公司在黄金地段的商铺现在有优惠;”“你好，注册成我们公司会员购买黄金产品可享8折巨惠……”
电话营销的骚扰，似乎已经成了都市人的家常便饭。近日，多名读者致电成都商报，表达对这种营销电话的不堪其扰。很多读者也常常在思忖，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电话号码的？
日前，成都商报记者带着读者的问题，通过应聘的方式，进入了两家位于成都的电话营销公司，一家是以推销动辄上万元的高价收藏品牟利的4人公司，一家则是以代理低端手机为生的中等规模公司，他们采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弄到了用户的手机号码。
记者暗访数天，以电话营销员的亲身体验，带你走进这个行业。
在一套三的出租房内，电话营销公司老总老吴拿着一本成都黄页，对新来的员工极力地阐述着他的理论：电话营销，名单为王。
成都商报记者首先暗访的是一家推销纪念币等收藏产品的公司成都信豪咨询有限公司，他们面向的基本都是高端客户。虽然大多数中低收入群体平时不会接到他们的营销电话，但作为电话营销的“元老”，其10多年的历史，有助于我们初步了解其营销模式、业内生存状态，以及大众最关心的问题他们是如何搞到我们电话的。
行业关键词
名单为王
这家公司有这么一张电话簿，上面印着四川省内多个城市各级机关单位、公司、工厂主要领导的名单，座机、手机以及性别标得清清楚楚
电话簿上不乏“某县县委书记”、“某县县长”等名字和号码
这家公司曾靠着这份名单，在2004年时销售收入就超过了50万元，高峰时期，公司的年销售收入接近70万元
钓号码
普通人的电话号码可以从网上购买。而一些有身份的人，其号码可以从酒店违法得来。
他们会假装中国收藏家协会的工作人员，谎称正在编辑一份邀请名单，最终目的是向对方套出老总姓氏和手机号码。
如果问到老总姓杨，他们会隔段时间再打过去。问，杨总在吗？什么？又不在啊？哎，他电话多少呢？还是139那个吗……
员工
学历、年龄不限
“无经验也可万元高薪”
记者在网上找到一家名为成都信豪咨询有限公司的电话营销员招聘。这是一家推销纪念币等收藏产品的公司，在招聘信息中，意味深长地在括弧里标注着“去年最高月薪为17252元，欢迎您的挑战。”
这份几乎零门槛的电话营销员招聘广告无疑充满诱惑。“会普通话，女性优先”，尽管底薪只有保底1300元，但前景被鼓吹得十分诱人，比如“无经验的你也可以万元高薪”。
次日下午，记者以大三学生身份，来到位于西门车站附近的西锦国际，在一套住宅改办公用的三室一厅房间里，记者接受公司老板本人的简单面试。连学历、年龄都没有问，记者介绍自己曾经在街头发过传单后，老板“老吴”显得很高兴，当即拍板。
“机关的干部、企业的老总、部队的军官，各行各业都有我们的老客户。”当记者提出疑虑，表示担心自己并不具备收藏品的专业知识时，老吴说，不用担心，“上岗时会培训你，你照着念就好了。”他给记者允诺了1500元的底薪，3万元以下的订单按利润4%的比例提成，10万元以上则按15%提，工资以现金形式按月发放。
公司一共只有4个人，包括老板老吴自己，另外三个都是营销员，其中两人是20岁上下的女孩，另外一个是30多岁的段姐，入行已经10多年，但一张口，声音娇滴滴的。除段姐在成都有房，另两名电话营销员都来自外地，都是高中学历，在成都过着租房生活。
出生于1986年的小李，去年有两个月凭借提成拿了7000多元的“高工资”。但上个月，她没有一单业绩，只拿了1500元的岗位底薪。进入公司3年多，她没买过社保。最近，为节省公交费，她每天早上6点就起床，坐免费公交车上班。
1988年出生的小娟家在达州，上个月刚为公司卖出了一笔十多万的“大单”，不过由于买家的货款迟迟未到，小娟仍拿不到“丰厚”的提成。按照公司净利润乘以提成比例，这笔生意能为小娟带来一万余元的月收入。3位电话营销员去年的年收入在4万元左右。不过“一个月没有一个单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营销
步步为营
先套老总电话号码
第二天下午，记者在这家销售纪念币的公司正式上岗。在30平米左右的客厅里，放着八张隔断办公桌。为了打破略显清淡的尴尬，吴总解释说：今年上半年生意有点冷清。
《成都黄页》照着拨
记者很快分到一张小的办公桌和一部黑色无线座机。这种专门为电话营销设计的无线座机有很多好处，在客户手机上显示的是手机号码，还能发送短信，客户表示没时间接电话时，还可以用短信介绍产品。工作首日接受的培训被公司老吴称为“钓名单”。“钓名单”是电话营销的所谓专业术语，“懂行的都知道，电话营销，名单为王。”
老吴将一份2011年的《成都黄页》递给记者，并嘱咐道，“从房产公司、建筑工程公司的那几页挨个开始打。”他们认为房产企业和建筑公司的老总实力雄厚，是名副其实的“金主”，购买力强。
所谓钓名单，说白了就是骗。记者受命在拨通电话时，假装中国收藏家协会的工作人员，谎称正在编辑一份邀请名单，最终目的是向对方套出老总姓氏和手机号码。老吴紧接着向记者举例，“比如问到老总姓杨，我们就可以隔段时间再打过去。问，杨总在吗？什么？又不在啊？哎他电话多少呢？还是139那个吗，139多少呢？哎，我今天忘了带他号码。”
钓名单“操作手册”中，客户被分作“已经知道名字的客户”和“不知道姓名的客户”两类。对于已经知道名字的客户，电话营销员以“找某某总有点私事”为由，套取该客户的手机号码，“说这些话的时候务必要很自然，说出老朋友的感觉，避免客户起疑心。”
8本“高端”电话簿
到公司的第二天，老吴从办公桌上随手抽了一本电话簿给记者。让记者照着电话簿挨个打电话推销产品。“这份电话名单虽然老，但公司的业绩就出在这些本子里。”这是一份两千多人的电话名单，上面赫然印着四川省内各个城市各级机关单位、公司、工厂主要领导的名单，密密麻麻排列着，座机、手机以及性别标注得清清楚楚。
在名单中，不乏“四川美好企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永好”（编者注：非新希望集团刘永好）、“成都建国汽车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黄建国”、“珙县县委书记”、“南江县县长”、“四川省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西南航空公司副总经理”等名字和号码，有的仅有姓氏和座机，有的则姓名、手机、座机、性别齐全。
记者发现，除了自己分配到的那本2400人的电话簿，公司还有类似的本子共8本，这意味着，公司的存活十年，靠的正是这两万个“高端客户”名单。
这些电话号码最初从哪儿来？
老吴在中午吃饭时聊到，他最初是在一家推销高级酒店VIP卡的电话营销公司做营销员，这些号码都是他那时辛辛苦苦一个一个钓来的。“我们当年比你们有敬业精神。”2003年自己开公司前，他在一家推销高级酒店VIP卡的电话营销公司，这份“来之不易”的客户名单有的是从酒店搞来的，有的则是照着黄页挨个钓来的。
3成号码可拨通
老吴称，虽然名单里的很多单位领导已经经历了调任、换届、退休，老总们也有不少人换了手机号码，不过仍有至少三成手机号码可以拨通。记者照着该电话簿上的号码给“刘永好”拨电话，电话真的很快接通。照着公司提供的开场白，记者讲道：“您好，请问这是刘董的电话吗？下午好！刘董。”电话那头很快回应，“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这些电话号码养了我们十年。”跟了老吴多年的段姐说，这8个本子就是公司的命根子。至于外界盛传的网络买卖个人电话号码的事情，老吴有些不屑，他说，公司之前也从网上购买过几次，“但买来的电话名单，客户的购买力不行。”
产品
售卖的“错版货币”
央行曾“打假”？
公司的主营产品是邮票、钱币、字画、陶瓷、玉器等收藏品，动辄上万。目前，公司正在推销一款“龙腾盛世”纪念钞藏品。在推销的“台词”中，这些纪念钞都是“限量2000套发行，升值空间巨大，具有很大的文化价值和收藏意义。”据称该藏品“全国统一定价为12800元/套，公司提供给客户的价格是五折价6400元/套。”
当然，电话营销员在推销过程中，还有一定的打折权限。“成本是2000来元，高于成本价卖都可以，但你卖得越便宜，你的提成也就少了。比成本价高个几百元就没必要卖了。”老吴对记者作了正式上岗前的培训。在公司近几年的出货清单上记者看到，同样的产品，不同的电话营销员卖出的价格常常相差几千元。
不过这套纪念钞未印有任何的生产厂家，每一次出货，哪怕不在成都，老板老吴都亲自开车送上门。
吴总还特意交代，如果有客户声称要上门来，问公司地址，那么要竭尽全力阻止客户上门。记者被告知应该这样回答：“X总，我非常理解您，如果您能亲自过来看，我们还可以见面交个朋友，请您喝茶。但是我相信X总是单位的主要领导，工作非常繁忙，难得有空闲时间，我们早已为您安排了免费的信使，您看给您送到公司可以吗X总？”总之绝对不能透露公司的具体地址。
公司出货清单显示，曾出售的钱币类产品还包括“第四套人民币大全套四同号钞”、“第五套人民币大全套同号钞”、“错币珍钞”、“辛亥百年”等。“第五套人民币大全套同号钞”的出货价格从960元到1380元不等，而“第四套人民币大全套四同号钞”最高卖到15800元。
据人民银行成都分行的专业人士提醒记者，早在2005年，人民银行有关部门负责人就“错版货币”的真伪问题做了专门的澄清。人民银行的这份通告里明确表示，“可以肯定地说，所谓‘错版货币’是不存在的。因为印钞厂印制钞票时使用的印版、制造硬币使用的钢模等，是一个整体，在印制过程中，不可能出现局部倒置或颠倒的问题。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如今纪念币钞造假比较普遍，而造假者更喜欢对内地以外发行的币钞“下手”，因为收藏者对内地纪念币的各种防伪识别已经相当熟悉，但对港澳的币钞并不太熟悉，就算拿到了假币，也难以找人鉴定核实，因此更容易受骗。成都商报记者
从电话营销到电话骚扰
电话营销兴起于上个世纪的美国，本身是一种先进的营销方式，因为成本低廉，被很多企业采用。但是，电话营销有两个特点极易造成变味，一是推销对象的电话号码获取方法，二是推销的尺度。
对于被暗访公司钓名单的方式，泰和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袁嘉称，商家获取号码的渠道非法，那么该行为已经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从法律意义上讲，非法转卖个人信息牟利，造成公民个人正常的生产、生活、学习秩序被破坏，已经构成侵权，是违法的。
作为一种推销产品的手段，电话销售本身是不违法的。能不能报案要视电话销售一方是否具备主观恶意和具体的情节而定。如果接听电话的一方在明确表示拒绝后还是收到销售的电话就可以视电话销售为一种骚扰行为，要求该公司立即停止拨打电话。
电话销售的商品虽种类繁多，但鱼龙混杂，其中不乏假冒伪劣产品，建议消费者购买前仔细比较、辨认，如果确实存在被欺骗问题，亦可向消费者协会投诉。
记者手记
被榨干的电话名单
和大多数人一样，进入电话营销公司之前，我也不信电话营销真的可以赚钱。客户电话名单年代久远，甚至偶尔可见9位数的手机号和128、129打头的传呼机号。
暗访的时间里，我拨打了近1000个电话，其中很多号码早已易主，有人曾对着我愤怒地吼“哪有什么何政委，你们打了几年了，还嫌不够？”还有名单上的某处长回答，“小妹妹，我的退休工资只有1300，搞不起收藏。”段姐安慰我，“你要理解他们的烦躁，十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遭我们骚扰一次。”
然而近两年来，随着名单里能拨通的号码越来越少，老吴的客户也在不断萎缩，公司的销售情况大不如前。在名单为王的电话销售行业，寻找新的电话名单似乎是信豪公司挽救生意的唯一出路。十年来，尽管当年的“高端客户”多数已退休或卸任，信豪公司仍固执地死守着这份“传家宝”不放。
明日预告
暗访电话营销之“手机推销”
如果说信豪咨询有限公司走的是高端客户路线，那么只推销499元手机的公司，是如何搞到客户的手机号码的？敬请关注明日的成都商报。
本文来源：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
